飞云卷（三）下
三 御风（下）
“那照你说，那么好一地儿你怎么十五年都没再去呢？反正我师尊也不在意不是？”
他爬起来，一拍大腿，使劲嚼了嚼草根，说：“嘿，你还别说……我真有个顾虑。”
我兴致勃勃的侧身倾听。
“我在小园突出的山石处，看见天波浩渺山脚地方有一座亭子，亭子旁边有……嗯，四座墓碑。”
他一开口就让我有点凉飕飕。
“墓碑？”
“对，我还找机会去看过，风化得特别厉害，连上头的刻字都模糊得看不清楚了。想是年头好久了。师叔特别喜欢待那地儿——其实师叔除了那处地方，别的处所我都没见过他待得这么长久。”御风师兄又摊了摊手，“而且啊，师尊一直陪着。”
哎？
“师尊曾经跟我说过，天波浩渺地气特别适合修道者修炼和养复真元，尤以小园为佳，还让我抓紧机会精进修为——可怎么不见师叔来？不过当时我没敢问。哎哎，要不你帮我问问？我可憋了十五年。”
“成成成。你倒是接着说啊。”我敷衍他。
“嘿，你个小丫头片子，倒是愈发不恭敬了。”御风师兄拿出兄长的架势逗我。
“那也要某人拿得出兄长的模样来。”我针锋相对。
他绷不住笑了：“这么些日子你也就现在最像你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儿……先前与你相处，那老成持重的，我还以为你会变成老白第二呢。”
“……别取笑我了。说说说，接着说。”我推一推他。
咳，我在他面前还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。御风师兄这些时日以来一直在试图让我活泼一点儿，今天可算有点成效。我感激他的用心，但事实上我不大理解。
各人有各人活法不是？
“那四处墓穴许是葬着故人。”
“肯定是故人啊。”他一脸“你当我白痴啊”，道，“而且肯定与师尊和师叔情谊深厚，要不然怎么能让他们愿意整日守着那冰冷的墓碑？”
“……”
所以，那是多深沉的情感？
“我们这年岁经历，还理解不了吧。”
“的确。”御风师兄低了低头，然后抬头笑说，“我第一次听师叔弹那样的琵琶。”
我眨了眨眼睛，师尊弹琵琶不是稀罕事，但是什么叫“那样”的琵琶？
御风师兄笑着补充：“还有那样的琴——师尊的琴。”
御风师兄有南方口音，琴情不分。
我心思微动，不知为何。
“他们……合奏？”
御风师兄点了点头。
“我从未听过师尊这般沉柔的琴音。”御风师兄轻轻摇头，“这么慢这么慢，就像是在克制着什么一样，而那声音一下一下地打在你心头，又有如倾诉。”
我心里弥散一片柔软。
“琴音铮璁之时，有珠玉落漫上来。一声，两声，三声……”御风师兄转头看我，“若说还有什么能舒缓一下师尊琴音之沉郁，便是这清脆的琵琶音了。”
我不语。
“澜平风静，月夜清辉，微雪。有天人安坐，相对抚琴。”御风师兄突然笑了笑，“你是不是觉得我接下来想说，那儿有如仙境？”
我歪了歪头，看着他：“难道，不是么？”
“不，我想说的是，因为有那两位长辈在，整个天波浩渺才能如此出尘绝逸。”御风师兄微笑道，“因为有他们，那个天波浩渺，成了我见过的，最似仙境的所在。”
御风师兄躺回那块青石，眼神是飘的，躺回去没安分多久又弹起来：“你明白我当时那种心情吗？那种……就是那种……”
“……”我是真没法回应他。
“师尊琴艺绝伦，但平日里我们在封云山听闻的多是《沧海龙吟》等豪情之曲，但在那天波浩渺之上，我才知道师尊居然也奏《满庭芳》。那样的潇洒多情，我很震撼的……不，我是相~当，震撼的。”
“……”
“那些雪夜我就趴在小园里的假山石上，听他们的琴，然后觉得自己太多余了。”
“……”
御风师兄拍拍我的头：“那半个月我真是又享受又煎熬——然后呢，我就再也没有跟着去过天波浩渺啦。”
Dolly有话说：
借御风嘴说苍翠事。
终于快要到这文的主体了啊哈哈。